第一章 如梦方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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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车队辘辘向南而去，纤纤素手撩开一条帘缝来，旁人只见一点儿莹白跃到沉闷车队和晦暗天色的幕布上，却只一眨眼便消失不见。
帘外冷雨霏霏，溅在指尖上都传来蚀骨的寒凉，微露一线的天空更是愁云惨淡，记得今早在曲梁动身时还是一幅云消雨散、秋高气爽的景象，现在只是正午，却已是另外一番模样。
不过外边是什么样子都不重要了，即使再好的风景，此时也没有了好的心情去欣赏。
车窗边缩回手的女子浑身一颤，打了个寒战，抱着臂弯瑟缩了一下。
“变天了呢……”她轻声道。
现今不过八月底，一场秋雨一场寒，而此时这侵肌入骨的寒冷天气竟像是要提前跨入严冬一般。
“是啊……”一旁呆坐的挽髻女子失神喃喃，猛地抬头似乎要穿透车顶望向此刻阴沉的天，不满地抱怨道，“怎么什么都变了呢！老天爷怎么这么不开眼？今年还真是流年不利！”
变的何止是天气？还有人心。
曾经的开国元勋孟文天所向披靡、战无不胜，所育两子也是战场良将，国公府一时风光无限、君恩无两，阿谀奉承的、巴结攀附的自然纷至沓来。
而现在，短短一个多月之内，孟文天失了北燕关，孟思远丢了浣岭关，而孟思征差点被擒于虎伏，都算是败军之将。那些官儿们虽说识趣地闭口不提，但言谈中眼光里多多少少难掩轻鄙之色。
国公本人时而疯疯癫癫、时而清醒却沉默，第一批回京的名单上就有他，虽然没提齐云心和孟思齐，第一批既然有卫国公，自然也就捎带上了这两不安分的女眷。早起送行之时，官儿们也都客客气气地与昏沉的国公爷“话别”，但对她们两人视而不见或是斜眼睨视的，居多。
不安分的孟小姐正斜倚在窗边蜷着身子，半眯眼睛，似睡未睡，伴着淅淅沥沥的雨声，缓缓吟道：“今晨天高雨霁，怎知晚来风急。暗中云涌起，流年偷换天地……”
齐云心冷哼一声，眼中含了明显的不赞许，挑眉戏谑道：“孟小姐倒是心情好，还作起词来了！”
孟小姐顿了顿，闭眼不回应，只轻轻弯起了唇角，继续缓缓道：“何必？何必？不过人生如戏。”
这“如梦令”的制式她还是第一次作，之前总觉得那迭句会让人莫名感伤，故而由衷不喜，而此刻用起来倒是得心应手，看来自己是真的难过了。
人生如戏，充满了变化与翻覆，何必纠着世态炎凉与天公去计较？
要知道，老天爷也许管得了人生境遇的顺逆，但掌控不了人心－－苦中潇洒作乐之人，有；身在福中悲愁之人，也有。
自己哭或者笑，别人赞美还是鄙夷，都还是要继续活下去，那么，既然掌控不了别人的表情，不如自己笑着活好了。
所以，她依然坚信，忍一忍，挺一挺，磨难终会过去；搏一搏，闯一闯，否极还会泰来。
这回，齐云心望着孟小姐嘴角柔和的微笑，长叹一声，扭过头去不做声了。
在她身后，杏眸再睁开之时，神色淡淡，清明镇定如雨后初霁的朗朗晴空。
孟小姐轻轻叹了一口气，这些天里她何尝没经受意味不明的眼光洗礼，也认识到了何谓人生冷暖、世态炎凉，旁观与亲历是完全不一样的感受。本以为自己还会像以前一样心头不爽便快意训斥一顿，但见到了似乎瞬间衰老的爹爹摆手劝阻，那入眼的半鬓白发让她顿时失了所有言语。
那时，她才真正意识到轻狂的少时岁月早已远去了，而她，已有了不得不肩负的责任，也就没有了再任性的权利。
近几天，从一众使臣每次回来时暗沉为难的脸色便能看出来，和谈正处在拉锯阶段，对上次的突袭心存芥蒂，这一次自然更为慎重。
有人说，虽然从京城调来的精兵暂时能保证他们的安全，可谁知道这不按常理出牌的胡疆阿佐氏又准备着什么绵里藏针的诡计？
难道，那个崖下老翁所说的高人会猜中？
和亲？还点了自己的名？
真是有趣！
都说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即便他不将她当做仇敌，她心里早已将他作为死敌，从七月十五中元节那夜伤她爹爹开始。
他若敢娶，她便敢背后捅他刀子！
一转眼便见刚刚淡然微笑的小妹脸上呈现出一副磨牙欲咬人的表情，齐云心一愣，劝慰道：“那些猜测想来那不过是闲人无聊所做，你可别放在心上！”
她想起了思齐刚到曲梁那夜，齐王过来探视，思齐正和她凑合一屋，她便蒙在被子里听见了一番鬼神都会哭笑不得的对话。
一开始，这姑娘见面直直就问“可有拿她和亲之事”，齐王只说“让她放宽心，回京好好休整，边关这边还有他呢”。
结果，这没眼色的姑娘扁着嘴哭丧脸就道：“也不是我和亲就不可以，给我配齐隐秘暗器，再训练上十天半个月，非得将阿佐混蛋一招之内扎成个刺猬状不可！”
一阵静默，想来这可让齐王殿下懵了好一会，回神才温言细语劝了一阵，可这姑娘居然还没眼色地加了一句：“谁叫你宣扬得恨不得满天下都知道的，说不定他就是故意针对你的！所以，以后不准再到处宣扬了！”
又是一阵静默，想来颇为无辜的齐王殿下可能又无言以对了，半晌才低声闷闷道：“你嫁给我不就得了……”
“谁要嫁给你？还不如嫁给那个什么阿佐呢！可以手刃仇敌也不错！”
说最后这一句的时候，思齐也是这么个磨牙法－－“嚯嚯嚯”地像在磨一把快刀。
磨完了牙的孟姑娘呲出几颗尖利的小白牙，狠狠道：“有种他就娶我试试！”
……
一座庄严肃穆的城，被一场冷雨打透，城中寂寥的高门公府门檐下，朱门陈旧隐有裂痕，门枢已起了些许锈迹，仅剩几只灰色的雀儿在叽叽喳喳地说着闲话。
有一幅洁白的袍角滑过积水一滩，垂地的袍角依旧洁白如初、纤尘不染，仿佛被试了仙法，不湿、不透、不染污浊。
蓑笠下有人抬起头来，慈眉善目，隐有忧色。
他白须及胸，面上已有皱纹横生，面色却光泽如玉。
轻轻踏入檐下，雀儿立即噤声，只把滴溜溜的小眼睛盯着他出神。
他伸指轻叩，半晌才有人应声，门开一线－－今日没有拜帖递来，想来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不过如今的光景哪还有贵人愿意拜访？多在观望朝廷的态度，败军回朝，呵呵，怕是难有好结果。
“昆……昆仑大师？”开门那人是孟府老人了，一探头便是一呆，慌乱地挥手招呼，“您如何来了？快，快去禀告夫人亲自相迎！”
昆仑大师摆摆手，温和一笑：“不用劳动孟夫人了，恰有佛缘途径此处罢了……”
……
佛堂中的妇人深深伏拜于地，姿态虔诚：“还请大师赐教！”
见她头顶上已有多有霜华，不禁闭眼劝道：“夫人先起来！”
情之一物，果然最是伤人于无形，自己曾试着借皈依佛门迈出红尘，超脱世外，却不想在那场恶斗中无意救了她，一度认为不会那么巧－－与早亡爱妻相似的容颜，与尘世中的自己相同的姓氏，如一道惊雷，似一柄利刃，划开曾以为已经永远尘封了的红尘往事，难道真是自己抛落世间的女儿？
从那以后，一个本以为斩断情根的灵魂突然有了牵挂、有了悔恨、有了歉疚，不能再不问世事，淡然看庭前花谢花开，天边云卷云舒。
“大师可有妙法拯救孟府于水火？”妇人半扬起脸，圆润饱满的额头已有了浅浅的沟壑，那是曾以为爱妻与自己偕老后会慢慢覆上的纹路。
“妙法自在人心！”昆仑大师撇开眼，启唇缓缓道，“佛理只能启人心智，但并不能真正救人……”
他自己再明白不过，佛理只是提供一把通向清净世界的钥匙，至于想不想打开、能不能打开看个人修为，也看造化。如今天意弄人，他即使手握钥匙还是再也打不开那道门了。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他耐心开导道，“潮起潮落本就人事平常，潮起了便当弄潮儿，踏波逐浪；潮落了，便做观海着，眺远揽胜，岂不好？”
“夫人这夜夜辗转难成眠，何苦来？”他皱了皱眉，平静的声音里有了些许波动，“国公康健之时护国驻边，享过几日的平和安宁？如今一时之病，正可告病还乡，颐养天年，岂不是一桩美事？”
见孟夫人还跪地不语，不得不伸出手来搀她，放柔声音启发道：“这也是夫人心中所想，可是？”
“可是……这不是他心中所愿！”孟夫人痛苦地摇摇头，“功成身退才是他所愿……”
“故而夫人牺牲一切为他支撑一个家，为他生儿养女毫无怨言？”闭了闭眼，他仰头道，“在此之前，他可是功成名就？”
孟夫人猛然抬眸：“这……”
声名远扬、功勋卓著，他还是选择了长期驻守边关，没有选择有儿有女有妻子的家。
“却为何仍然驻守边城，难得回还？”昆仑睁眼，语气已有悲戚之意，“因为他实在无法长期面对你，他愧对你，从很早很早开始！”
－－－－－－题外话－－－－－－
顾欣然（抱头窜上来）：精灵追杀我，亲们放我条活路让我过下……
“剧透小妖”（展开双臂）：不给不给，谁让你欠她吃的来着！
顾欣然（哭丧着脸）：我也不想啊，在一个连移动信号都只有一格的鬼地方，能指望有wifi吗？而且常用的本本塞给第一读者装系统去了哇，现用的这个搜狗没一点记性…
“存稿精灵”（吧唧着嘴）：我就知道你们又在背后说我坏话！
一行车队辘辘向南而去，纤纤素手撩开一条帘缝来，旁人只见一点儿莹白跃到沉闷车队和晦暗天色的幕布上，却只一眨眼便消失不见。
帘外冷雨霏霏，溅在指尖上都传来蚀骨的寒凉，微露一线的天空更是愁云惨淡，记得今早在曲梁动身时还是一幅云消雨散、秋高气爽的景象，现在只是正午，却已是另外一番模样。
不过外边是什么样子都不重要了，即使再好的风景，此时也没有了好的心情去欣赏。
车窗边缩回手的女子浑身一颤，打了个寒战，抱着臂弯瑟缩了一下。
“变天了呢……”她轻声道。
现今不过八月底，一场秋雨一场寒，而此时这侵肌入骨的寒冷天气竟像是要提前跨入严冬一般。
“是啊……”一旁呆坐的挽髻女子失神喃喃，猛地抬头似乎要穿透车顶望向此刻阴沉的天，不满地抱怨道，“怎么什么都变了呢！老天爷怎么这么不开眼？今年还真是流年不利！”
变的何止是天气？还有人心。
曾经的开国元勋孟文天所向披靡、战无不胜，所育两子也是战场良将，国公府一时风光无限、君恩无两，阿谀奉承的、巴结攀附的自然纷至沓来。
而现在，短短一个多月之内，孟文天失了北燕关，孟思远丢了浣岭关，而孟思征差点被擒于虎伏，都算是败军之将。那些官儿们虽说识趣地闭口不提，但言谈中眼光里多多少少难掩轻鄙之色。
国公本人时而疯疯癫癫、时而清醒却沉默，第一批回京的名单上就有他，虽然没提齐云心和孟思齐，第一批既然有卫国公，自然也就捎带上了这两不安分的女眷。早起送行之时，官儿们也都客客气气地与昏沉的国公爷“话别”，但对她们两人视而不见或是斜眼睨视的，居多。
不安分的孟小姐正斜倚在窗边蜷着身子，半眯眼睛，似睡未睡，伴着淅淅沥沥的雨声，缓缓吟道：“今晨天高雨霁，怎知晚来风急。暗中云涌起，流年偷换天地……”
齐云心冷哼一声，眼中含了明显的不赞许，挑眉戏谑道：“孟小姐倒是心情好，还作起词来了！”
孟小姐顿了顿，闭眼不回应，只轻轻弯起了唇角，继续缓缓道：“何必？何必？不过人生如戏。”
这“如梦令”的制式她还是第一次作，之前总觉得那迭句会让人莫名感伤，故而由衷不喜，而此刻用起来倒是得心应手，看来自己是真的难过了。
人生如戏，充满了变化与翻覆，何必纠着世态炎凉与天公去计较？
要知道，老天爷也许管得了人生境遇的顺逆，但掌控不了人心－－苦中潇洒作乐之人，有；身在福中悲愁之人，也有。
自己哭或者笑，别人赞美还是鄙夷，都还是要继续活下去，那么，既然掌控不了别人的表情，不如自己笑着活好了。
所以，她依然坚信，忍一忍，挺一挺，磨难终会过去；搏一搏，闯一闯，否极还会泰来。
这回，齐云心望着孟小姐嘴角柔和的微笑，长叹一声，扭过头去不做声了。
在她身后，杏眸再睁开之时，神色淡淡，清明镇定如雨后初霁的朗朗晴空。
孟小姐轻轻叹了一口气，这些天里她何尝没经受意味不明的眼光洗礼，也认识到了何谓人生冷暖、世态炎凉，旁观与亲历是完全不一样的感受。本以为自己还会像以前一样心头不爽便快意训斥一顿，但见到了似乎瞬间衰老的爹爹摆手劝阻，那入眼的半鬓白发让她顿时失了所有言语。
那时，她才真正意识到轻狂的少时岁月早已远去了，而她，已有了不得不肩负的责任，也就没有了再任性的权利。
近几天，从一众使臣每次回来时暗沉为难的脸色便能看出来，和谈正处在拉锯阶段，对上次的突袭心存芥蒂，这一次自然更为慎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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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那个崖下老翁所说的高人会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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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转眼便见刚刚淡然微笑的小妹脸上呈现出一副磨牙欲咬人的表情，齐云心一愣，劝慰道：“那些猜测想来那不过是闲人无聊所做，你可别放在心上！”
她想起了思齐刚到曲梁那夜，齐王过来探视，思齐正和她凑合一屋，她便蒙在被子里听见了一番鬼神都会哭笑不得的对话。
一开始，这姑娘见面直直就问“可有拿她和亲之事”，齐王只说“让她放宽心，回京好好休整，边关这边还有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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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静默，想来这可让齐王殿下懵了好一会，回神才温言细语劝了一阵，可这姑娘居然还没眼色地加了一句：“谁叫你宣扬得恨不得满天下都知道的，说不定他就是故意针对你的！所以，以后不准再到处宣扬了！”
又是一阵静默，想来颇为无辜的齐王殿下可能又无言以对了，半晌才低声闷闷道：“你嫁给我不就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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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白须及胸，面上已有皱纹横生，面色却光泽如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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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伸指轻叩，半晌才有人应声，门开一线－－今日没有拜帖递来，想来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不过如今的光景哪还有贵人愿意拜访？多在观望朝廷的态度，败军回朝，呵呵，怕是难有好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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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以后，一个本以为斩断情根的灵魂突然有了牵挂、有了悔恨、有了歉疚，不能再不问世事，淡然看庭前花谢花开，天边云卷云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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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这夜夜辗转难成眠，何苦来？”他皱了皱眉，平静的声音里有了些许波动，“国公康健之时护国驻边，享过几日的平和安宁？如今一时之病，正可告病还乡，颐养天年，岂不是一桩美事？”
见孟夫人还跪地不语，不得不伸出手来搀她，放柔声音启发道：“这也是夫人心中所想，可是？”
“可是……这不是他心中所愿！”孟夫人痛苦地摇摇头，“功成身退才是他所愿……”
“故而夫人牺牲一切为他支撑一个家，为他生儿养女毫无怨言？”闭了闭眼，他仰头道，“在此之前，他可是功成名就？”
孟夫人猛然抬眸：“这……”
声名远扬、功勋卓著，他还是选择了长期驻守边关，没有选择有儿有女有妻子的家。
“却为何仍然驻守边城，难得回还？”昆仑睁眼，语气已有悲戚之意，“因为他实在无法长期面对你，他愧对你，从很早很早开始！”
－－－－－－题外话－－－－－－
顾欣然（抱头窜上来）：精灵追杀我，亲们放我条活路让我过下……
“剧透小妖”（展开双臂）：不给不给，谁让你欠她吃的来着！
顾欣然（哭丧着脸）：我也不想啊，在一个连移动信号都只有一格的鬼地方，能指望有wifi吗？而且常用的本本塞给第一读者装系统去了哇，现用的这个搜狗没一点记性…
“存稿精灵”（吧唧着嘴）：我就知道你们又在背后说我坏话！